“玻璃悬崖”,这个由英国学者提出的商业术语精准描绘了当下诸多家族企业“女二代”的接班困境:当企业陷入危机或行业进入寒冬时,女性继承者往往被推至权力前台,看似手握权杖,实则伴随更高的失败风险。若能扭转颓势,功劳或许归于幕后;若失败,便可能成为“背锅者”。
通威股份董事长兼CEO刘舒琪的接班之路,或许会成为这一现象的典型样本。2023年3月,这位年仅34岁的“光二代”接掌通威股份时正处于业绩巅峰,彼时市场将其誉为“最幸运的光二代”。但不到两年半,这份“幸运”便化为沉重的枷锁,通威股份已沦为行业“亏损王”,且刘舒琪上任后主导的160亿元定增终止、50亿元并购折戟。
业绩断崖式下跌、战略接连受挫,让市场不禁质疑:刘舒琪的“火箭式”接班,究竟是父亲刘汉元“年轻化战略”的成果,还是行业寒冬中“临危受命”的权宜之计?在重压之下,刘舒琪能否真正掌控这家横跨农牧与光伏的千亿企业?
“盈利王”变“亏损王”
根据通威股份2025年半年报,上半年实现营业收入405.09亿元,同比下降7.51%;归母净利润亏损49.55亿元,较2024年同期的-31.29亿元扩大58.35%,创下近十年最差半年度业绩。
展开剩余91%这一业绩颓势,较大程度上是外部行业寒冬与内部决策失误叠加的结果。从外部看,光伏产业链价格持续暴跌是直接诱因。据公开数据,2022年至2025年上半年,硅料价格从30万元/吨跌至5万元/吨以下,跌破多数企业的成本线。此外,组件、电池片等价格也同步下跌,InfoLink Consulting数据显示,2025年上半年多晶硅、硅片、电池、组件产品均价分别较年初降幅约10%、20%、15%、2%,全行业仍面临产能过剩与需求疲软的双重挑战。
从内部看,刘舒琪主导的逆势扩产导致通威股份产能利用率低下,存货积压严重。例如,2023年,通威股份先后宣布在四川乐山市、成都双流区、乐山峨眉山、乐山五通桥区以及鄂尔多斯市等地合计投资645亿元,其中仅鄂尔多斯一项就高达280亿元。
截至2025年上半年,通威股份已形成高纯晶硅年产能超90万吨,太阳能电池年产能超150GW,组件年产能超90GW。但据「大时空指数」测算,上半年通威股份的高纯晶硅、太阳能电池、太阳能组件产能利用率分别仅为36%、67%、54%。大量闲置产能不仅无法贡献利润,反而增加折旧与维护成本,或形成“扩产-闲置-亏损”的恶性循环。
从业务结构看,光伏业务仍是通威股份的营收主力,2025年上半年实现营收266.8亿元,占比约65.9%,但该板块营业成本高达281亿元,毛利亏损14.2亿元。而通威股份赖以“输血”的农牧业务也难挽颓势。2025年上半年,农牧业务实现营收133.24亿元,同比下降近8%,毛利率虽维持9.5%,但相较于光伏业务的巨亏,如同“杯水车薪”。
通威股份的巅峰时期出现在2022年,全年实现了1424亿元的总营收和257.3亿元的归母净利润,市值一度突破3000亿元,成为当之无愧的“盈利之王”。 但从2023年开始,行业形势急转直下,通威股份的业绩也逐步下跌直至巨额亏损。
从过往两年半通威股份的业务布局来看,刘舒琪的核心经营策略可概括为两点:一是高杠杆扩产求规模,二是技术广撒网求覆盖。
面对业绩困局,刘舒琪的行业研判与经营策略透着“乐观”与“路径依赖”。接班一年后,《中国企业家》2024年5月发布的报道中称,在扩产上刘舒琪表示“要看跟第二名拉开了多少成本优势,如果可以达到10%,甚至20%,就可以保持我们的绝对优势”。同时,刘舒琪还表示,“未来5年到10年的行业趋势,父亲比我看得更清楚,而且我们也做了充分的准备。”
在技术层面,刘舒琪的做法是同步跟进TOPCon、HJT、xBC、钙钛矿/硅叠层等市面上的每一项技术路线,试图以“全覆盖”规避技术迭代风险。在今年5月20日召开的通威股份2024年年度股东大会上,刘舒琪进一步表示:“无论是硅料还是电池片技术的研发,我们都持开放态度,在研发投入上不设上限。在巩固TOPCon量产技术领先地位的同时,我们会持续加大HJT、钙钛矿等技术的研发投入,形成多元化技术储备。”不过,这种策略不仅分散了资源,还可能因多线投入加剧资金压力。
激进扩张的代价是2025年上半年的财务数据全面“亮红灯”,也暴露了刘舒琪经营下的通威股份存在“健康风险”。 截至2025年6月30日,通威股份的经营活动产生的现金流量净额同比暴跌302.94%至-19.51亿元,负债总额攀升至1452.46亿元,资产负债率高达71.93%,较2024年末上升1.49个百分点。
通威股份的负债规模在过去三年间快速膨胀。数据显示,2022年至2024年,总负债分别为723.3亿元、905.34亿元、1379.98亿元,这使得通威股份的资产负债率从2022年末的49.69%持续攀升至55.08%、70.44%。
同时,费用结构也进一步恶化。2025年上半年,通威股份的销售费用因广告宣传费减少同比微降0.29%至8.86亿元,管理费用因职工薪酬减少同比大幅下降37.33%至14.54亿元,研发费用因研发用原材料价格下降同比减少14.07%至5.33亿元,但财务费用却因融资规模扩大(短期借款为25.92亿元,一年内到期非流动负债121.2亿元)同比激增77.27%至13.49亿元,其中利息支出达14.58亿元,同比增加52.6%。
2025年上半年,通威股份的投资活动产生的现金流量净额为-61.64亿元,较上年同期的-168.84亿元收窄63.49%,主要系项目建设投资支出减少。筹资活动产生的现金流量净额为106.84亿元,较上年同期的198.02亿元下降46.04%,主要因本期偿还借款规模增加。虽然通威股份仍能获得外部融资,但融资规模的下降表明其在融资市场的吸引力有所减弱,或者融资成本上升,导致不得不减少融资行为,并表明资金链压力正在上升。
这些数据背后,反映出通威股份“流动性依赖融资、盈利依赖行业回暖”的被动局面。还值得关注的是,2025年上半年,通威股份的应付票据及应付账款达到350.4亿元,占总负债的比例为24.12%。这实际是占用上游供应商资金缓解现金流压力。
经营决策连环挫败
刘舒琪的接班之路,被外界称为“火箭式”,但其履历的“单薄”与“速成”,似乎也注定了其可能难以快速掌控通威股份这艘巨轮。
公开信息显示,刘舒琪本科毕业于英国伦敦女王玛丽大学。2021年9月,通威股份光伏商务部组建后,她开始担任该部门总经理,这也是她在通威股份的首个核心岗位,负责供应链、市场、销售及成本管理等环节,此时距离她2023年3月接任董事长也仅一年半时间。2022年5月,刘舒琪被增补为通威股份第八届董事会董事,同期担任总裁助理,但其工作内容仍集中在光伏商务部。
刘汉元为女儿的接班可能也早有铺垫。2019年5月,刘汉元卸任通威股份董事长,由时年35岁的谢毅接任,对外宣称“推进上市公司高管团队的年轻化进程”。
谢毅也确实是位“合格的过渡者”:2011年加入通威集团任总裁助理;2013年29岁时执掌通威太阳能,主导8.7亿元并购案;担任董事长期间,通威股份市值从600亿元推升至1700亿元左右。不过,谢毅任职仅3年11个月,便在2023年3月“让贤”给刘舒琪。市场也由此认为,谢毅的真正作用更像是为刘舒琪的接班“铺路”,因为他不仅证明了“年轻管理者可以带领上市公司高速发展”,而且也为刘舒琪熟悉业务争取了时间。
然而,刘舒琪接班的2023年,恰是光伏行业“由盛转衰”的临界点,她面临的行业环境已截然不同。2023年以前,光伏行业受益于“碳中和”政策,需求激增,公开数据显示,2020-2023年全球光伏产能翻倍增长,而需求仅增50%,产能过剩的隐患已埋下。2023年之后,行业产能过剩矛盾集中爆发,直接引发产品价格雪崩,企业盈利空间被彻底挤压。
从行业周期走向看,由于产能出清较慢,仅靠行业自律稳价也难以持续,再加上政策见效需一到两年,导致短期回暖的希望渺茫。因此,刘舒琪面对的可能是一个比其父辈创业时更复杂、更残酷的行业环境,而她的履历中还无应对周期低谷的经验。
在行业产能过剩、价格暴跌的背景下,刘舒琪选择“逆势扩产”,这一决策被外界视为“继承父亲的赌性”,但“赌对周期”是需要准确判断力与资源储备的。
2023年4月,刘舒琪上任仅一个月,便推出160亿元定增计划,用于云南、内蒙古的高纯晶硅项目。尽管该计划9月因“当前资本市场环境发生变化,公司价值存在明显低估”而撤回,但两个项目依旧分别于2024年二季度、四季度投产,均靠自筹资金推进。
实际上,160亿元定增计划的失败,可能意味着市场对通威股份扩产逻辑的否定。不过,通威股份在2023年及2024年均为“扩产不停”状态,截至2025年6月30日,公司在建工程期末余额为54.78亿元。
然而,逆势扩产的负面影响不仅导致资金占用加剧、负债激增,还可能错失转型时机。当阳光电源、晶科能源、阿特斯、天合光能等聚焦海外市场时,通威股份2025年上半年的境外营收仅66.8亿元,占总营收的16.49%,基数低,难以弥补境内亏损。
50亿元拟收购润阳股份51%股权计划,是刘舒琪接班后主导的首个超大型并购,2024年8月官宣时被称为“光伏史上最大并购案”,目标是获取润阳股份的海外产能与销售渠道。但彼时润阳股份已隐患重重:泰国四期组件厂及电池片工厂停工;与天合光能在美国的专利纠纷进入关键阶段,若败诉则面临禁售风险;资产负债率超79%;IPO失败。再加上通威股份自身财务状况在交易磋商期间持续恶化,现金流紧张等问题,通威股份于2025年2月宣布终止交易。
刘舒琪上任后主导的两大关键项目均以失败告终,不仅暴露了决策缺陷,还可能影响市场信任。一方面,通威股份可能错失弥补“无境外工厂”短板的机会,在欧美关税壁垒下,海外市场份额或难以快速拓展;另一方面,并购案作为刘舒琪“证明自己”的关键项目,失败后投资者可能对刘舒琪的“战略判断力”产生质疑。
今年3月,通威股份发布公告,为核心子公司永祥股份进行增资扩股。7月,工银金融、中信金融等10多家央企、国资机构对永祥股份增资49.16亿元,投资者合计占股比例为15.4%。究其原因,引入国资既可缓解现金流压力,又可借助国资“信用背书”获得更多银行借款,或是“无奈之举”,但却能获得“熬过寒冬”的援助。
是“临时看门人”?
通威股份的创始人刘汉元虽已退居二线,但其仍通过董事身份参与公司治理,并作为通威集团董事局主席主导公司战略,可以说影响力仍无处不在。而这位以“敢赌”著称的实业家,可能正面临严峻的传承考验。
刘汉元的创业充满“赌性”与“周期判断力”。据公开信息,1983年,他凑了500元买了旧钢管、自己焊好铁箱、买了小鱼苗和鱼饲料,正式开始创业。1984年,刘汉元发明的“渠道金属网箱式流水养鱼技术”通过验收,并创造了四川省养鱼高产纪录。1986年,刘汉元在老家和几个伙伴建起了一个渔用饲料厂,这便是通威集团的雏形。1992年,刘汉元成立了四川通威饲料有限公司。2004年3月2日,通威股份正式在上交所上市。
直到2006年,刘汉元跨界光伏行业,涉足多晶硅环节。2008年,通威股份收购四川永祥50%的股份,即便彼时爆发金融危机,多晶硅价格暴跌,但同年11月仍投产首批2000多吨多晶硅。此后光伏补贴退坡、欧美光伏“双反”调查,刘汉元却选择抄底濒临破产的赛维电池厂。这期间刘汉元持续用通威的饲料业务利润“输血”光伏,坚持扩产并迎来行业反转,最终在2022年光伏上行期刘汉元超越刘永好成为四川首富。
从创业经历和公开媒体报道来看,刘汉元的管理风格有两大特点:一是“敢赌”,善于在行业低谷扩产,博取周期红利;二是“细节控”,对生产、成本、技术的每个环节都亲自把控,通威股份早期的成本优势便源于他对硅料生产工艺的细节优化。这种“亲力亲为”的风格,让他在通威股份内部拥有绝对权威,即便2019年卸任董事长,可能仍实际掌控战略决策权。再者,自2023年以来,通威股份推行的“逆势扩产”策略,也与刘汉元“赌周期”的风格高度一致。
与刘汉元的“细节控”不同,刘舒琪的管理风格被形容为“果断、直接”,而这种“差异”也更凸显了她对父亲的“权力依赖”。据《中国企业家》报道,刘舒琪在会议中常要求“快点,说重点”,通过大量会议了解业务,强调“效率”和“抓大放小”。
不过,“抓大放小”的前提是“能看清大方向”,而刘舒琪可能还不具备这种能力,只能依赖刘汉元。例如,她在媒体采访中说:“未来5年到10年的行业趋势,父亲比我看得更清楚。”这种表述看似“谦逊”,但可能意味着通威股份的核心战略仍由刘汉元“幕后指挥”,刘舒琪更多是“执行者”。
刘汉元的“幕后影响”对刘舒琪而言是“双刃剑”:一方面,父亲的行业资源与判断力可以帮她规避部分风险;另一方面,市场可能在较长一段时间内始终将刘舒琪视为“刘汉元的代言人”,而非独立决策者。
因此,要判断刘舒琪是否为“临时看门人”,需先看懂通威股份的“灵魂人物”刘汉元的创业历程与管理风格,这决定了通威的“权力底色”。从市场预期看,“刘汉元何时复出”的讨论频繁出现,而这种预期会进一步削弱刘舒琪的“决策权威性”。
不过,即便遭遇2024年和2025年上半年亏损,但截至今年6月末,通威股份的货币资金为193.2亿元,交易性金融资产为139.1亿元,合计流动性332.3亿元。有业内人士认为,按照2024年的亏损程度计算,通威股份的现金再熬五年也行。
在2024年年度股东大会上,刘舒琪表示,“在寒冬中,比拼的就是企业各自的底子,即企业是否有足够的现金流,是否保持技术的领先性。”
结语
刘舒琪接班两年半的历程,是一场“理想与现实的碰撞”:她带着“最幸运光二代”的光环上任,却恰逢光伏行业周期寒冬;她试图用“规模扩张”“全产业链”证明自己,却因风险把控及历练不足导致经营决策接连受挫;她看似手握决策权,却仍位于父亲刘汉元的“权力羽翼”之下。
这位玻璃悬崖上的“光二代”,接过的是权柄还是“烫手山芋”还不好说。悬崖边的风很大,故事还未终局。(图源:通威股份官微、半年报及东方财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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